身边的同事和朋友,最近一段时间纷纷以组团或自助的方式,到上海参观世博会。大家喜好各异、褒贬不一,每个人最强烈的感受都与排队有关。
世博会每日数十万人的参观量,很多展馆都得排上好几个小时的队,才能够进入。这样一来,大部分人都必须做出选择,在有限的时间内投入相应的等候成本,来换取精神上的回报和满足。
听了朋友的介绍,加上新闻对数十万人游客量、人头攒动的报道,我们之前犹豫了好久,要不要也去凑这个热闹。临行前一晚,才和上海的朋友确定停留一下去看世博。飞机上碰到一对相熟的新加坡夫妇,我们问:去看世博?他们答:这次和好些朋友参团赴沪,六天的行程大半时间逛世博,因为要留出足够的排队时间!
朋友把我们送到最靠近的站,坐上了世博13号专线巴士。车里的流动电视播放的全部是跟世博有关的信息,隔几分钟就会更新一下当日世博已接待的游客人数。落座的时候是47万6000人,一个令人震撼的数字。很快,有关庞大数字的所有想象就出现在眼前了。
还好进园时已是下午时分,没有骄阳下千军万马的齐聚、然后冲向各自目标展馆的紧张激烈,天阴阴的有点凉意,还算顺畅。不一会,多座高大现代的建筑物突现,阔大的世博园区人潮人声首尾相接,场景果然壮观。韩国馆以色彩鲜艳的韩文字符凸显别致造型;日本馆有科幻味道;沙地馆占地广阔且现代感十足,澳洲馆的赤褐色调夺人眼球……只是,都里三层外三层地排着长龙。儿子指着一块牌子让我们看,上面写着“这里排队需六小时”,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三四个小时下来,腿酸脚痛已经吃不消了,而那么多轮椅上的老先生老太太,却在满场喧嚣中安静地坐着,又难掩兴奋。难得来看“上海世博”,对于他们肯定是大件事。观世博,也是看人的最佳场合。
数以万计的参观者中,最广大的来源是来自中国各地的游客。虽然之前制定了诸多预案,在有序的管理之下,仍然不时出现插队、推挤、冒充残障人坐轮椅、不顾指示乱摸展品、拍照热情明显超过参观热情等现象。当这些世博花絮借由媒体宣扬,形成外界对中国民众素质、文明程度的负面印象。
但这样的情形在中国实在并不陌生。春运时节20亿人次的东西南北大挪移时的壮观惨烈,日常生活每天出行通勤时的拥堵,或是每年六月的高考,近千万考生争夺人生最重要的入场券,毕业时数百万人寻找工作的挣扎,这些拥挤和压迫的细节,民众时时刻刻都在经历。世博,虽然是中国傲视全球的姿态,但具体到平民,他们体验的狂欢却仍然不无窘迫。
晚餐时,几位上海朋友说起不同的世博故事。不同的权力层级各有门道,通过工作人员安排绿色通道,一下子好几十人不需排队,进入了场馆。某些时段门票紧张,原来有不少单位购买大量门票,招待各级别的客户或关系人。
普罗大众在权力的对比中,往往处于劣势。他们没有可资交换的资本,只好靠自己努力争取和扩大利益空间。这种争取,有时候是自发自觉的权利清醒,有时则变成是追求自家利益而不惜影响、伤害别人,但因为没有人代替自己争取,倒衍生出一套理直气壮。在中国人口众多、空间和资源有限的现实之下,给了别人自己就没有机会,不顾公共利益、私德不佳的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世博会其实就是一个权力的场域。
对于参展国家来说,虽然不像奥运会那样直接通过奖牌的多寡进行体育竞技实力的排名,最终也不会评选冠亚季军的国家排名,但共同出现的地方就会有比较,在世博会的场地里展示国家馆,从场地大小、设计理念、建筑特色、展览内容到与参观者的互动,都在不同的层面展示这些国家的综合实力以及国际地位。参加的国家借助世博,既要展示自己的面貌和风格,也要向世界阐释自身的理想和追求。因此,世博会其实就是大国和新兴国家的炫耀之所,泱泱大国内涵丰富,新兴国家雄心勃勃,当然,实力不济的国家也有充分的自知之明,不奢望从这样的场合获得特别的关注。
对于个体来说,世博会给了权力掌握者能力的又一次彰显机会。他们借助手中的资源,经由特别安排轻易通关,无需辛苦排队数小时。但对普通人而言,世博会的展览是稀缺资源,他们在别无选择必须排队的情况下,竭尽全力节省自己的成本,尽管挤占了别人的空间和权利,却直接反映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思维逻辑和生存智慧。
他们享受不到任何权力带来的省时省力,只好用轮椅、用自己的身体,在制度的管治之下,利用制度的漏洞,在挤迫空间自寻出路,争取哪怕一丁点权益、哪怕为权力掌握者所不屑。这种习惯性症候,每遇特定场合就会爆发,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全改变。
唯一真正体现一般的权力掌握者(不包括特权阶层)和普通游客平等的,反而是在展馆内部。虽然通过不同的途径进了场,都得在那个空间里缓缓前行,慢慢欣赏。(作者:周兆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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