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故乡的天气居然正常了,晴了数日就雨,雨了一阵就晴,年前刚回来时的满天雾霾,好像被贺年的鞭炮声吓跑了。一天,我陪父亲在家里看电视,屏幕上跳出了地方台的访谈节目,我的一位现已成为大学教授的高中同学和其他几位专家正在接受记者访问,他们高谈阔论的题目居然是乡愁。我当时感到很纳闷,乡愁不是我们海外游子的专属吗,怎么在乡之人也有乡愁呢?这“乡愁”与那“乡愁”是同一回事吗?
我赶紧从另外的同学那里找来这位同学的号码,急不可待地打电话向他咨询。同学在回答我的问题前,先“幽”了我一默。他问我是否有白发,我说早已有之;他又问我,回国是否见到青山绿水,我说没有。于是,他带着笑声对我说,老兄可记得“他乡生白发,旧国见青山”的诗句?你现在见到的可都是“荒山”喽……我这才茅塞顿开!
原来,乡愁有两种:一种是离乡人因时间和空间距离而产生的;另一种是原乡人因地形状貌和生活方式剧变而引发的。虽然原因有别,但情感的本质是一样的。
民谚云: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三十至四十之间,正好不东不西,不是东西。中国自1978年以来,所谓的“改革开放”至今已有36载。中国式的工业革命加香港式的房地产开发,直把过去的“穷山恶水”变成了今天的荒山黑水。如此“旧貌”变“新颜”,不亚于天翻地覆,沧海桑田。适应不了的人们,只好高唱着《大风歌》,把回国当成出国,而把出国当作归故乡。大风起兮云飞扬,富甲海内兮“归故乡”——跑路出国!
记得十年前第一次回国,抵达故乡的晚上,走在儿时去学校念书的河岸林中,见碧天朗月,小河清风,随口念出一首小诗:“浮云别去后,流水已十年。家山依旧好,风月总无边。”这次回国也是晚上到家,同样的河岸两旁,密布着蒸汽沸腾的化工厂,鳞次栉比的小高层楼房,在强烈灯光照耀下,鬼屋一样地闪动着阴影。吟诗的“吟”是“口”加“今”,今晚空气里充满了氨臭和硫酸,口不能张,焉能吟诗?
刚出国时看到一篇移民文章,说北美的孩子有很好的童年,可惜没有故乡;而非洲和中国贫困地区的孩子虽有故乡,却没有幸福的童年。为了让我的两个孩子故乡和童年兼而有之,锦上添花,就乘他们年幼之时把他们送回国内,让他们在故乡生活和学习了好长一段时间,与爷爷奶奶、堂、表兄妹,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们一起度晨昏,守朔望。
那时的天还是蓝的,水还是清的,人也是温良敦厚,知耻、明礼的。故乡还有三间茅屋,一树老梅,孩子们在那里充分享受了高枝啼鸟,小川游鱼,树底捉迷藏的乐趣。相信他们长大以后,虽然未必会有父辈们的漂泊之感、乡愁之叹,但一定会有童年故乡的甜蜜回忆,尽管现在的故乡田园匿迹,牧歌消声,早已物换人非。
乡愁,对我们这些远离故土的游子来说,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的模糊,特别是亲朋故旧的逝去,慢慢的就味淡了。而对那些水深火热、寒催暑逼的故国原住民来说,国家经济发展得越快速,地产开发得越疯狂,交通改善得越恐怖,反而渐渐的味浓、味重起来,直至“非红烧爆炒,不足以解馋”的地步。(作者:农家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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