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刚出国我们对英语绝望的时候常开的一句笑话:哪一天说梦话用的是英文了,就说明英语是真的说好了。
我是否说梦话自己不知道,就算是,也听不到里面的心情。可是听身边人的梦呓,倒是有很多感慨。
恩恩是美国出生的小女孩,家里人说的是广东话,没上学前也送回国去学中文,可是当她回到学校,在英语的大环境里待上了几年,梦话很快就由中文变成了英文。与之相反的是我的先生。17岁他负笈离家,之后除了每年过年的时候回家一次,日常生活中鲜有说方言的机会,可是结婚这么多年,他每次做梦,说的居然还是家乡话。
我们中国人讲究的是落叶归根。这根,是否就是代表儿时居住过的地方呢?是否和脑海里习惯的原始记忆有关呢?如果是,恩恩的原始细胞里,装的应该是中文,那么为什么我先生却那么执着于在他生命长河占据越来越少的方言呢?
我是南方人,当年因为爸爸下放,出生在了北方。这么多年来,虽然我说的是普通话,不带一点东北口音,可是短暂的生活,却留下了长久的记忆。我时常回想起自己居住过的房子。
前院大门上,爸爸为我们搭的秋千肯定早就不在了。可是如果门还在,当年被绳子反复摩擦过后的横梁,是否还找寻得到旧日的痕迹呢?还有仓房里,当年放溜冰鞋的架子还在吗?后院种的可是当年一年的瓜菜?每年春末夏初的时候,那变魔术和耍猴戏的是否会如约而至?是否还有迷恋这一切的小孩子,象我当初一样认真地把家里装米面的口袋倒空,然后各剪一角,一遍遍地重复艺人的动作,却奇怪怎么也变不出鸡蛋来?又或者有勇敢的孩子,终于把燃烧的纸放进嘴里咀嚼,却怎么也无法从嘴里拉出无数长长的彩纸来。再有那春节期间的踩高跷,那种原始而热烈的表演,在这个传统渐渐被人们淡忘的时代里,是执扭着保持呢,还是化作了灰,消失在历史的尘烟里?
这种种残留的影象,有限的记忆,从来不曾被我淡忘,又时常在梦里被我一遍遍的温习。也许我从来没有用梦话把它提起,可是对旧日的怀念,是否同先生梦里的方言一样,也是对根的一种敬意呢?
移民,代表着从一个地方迁徙到另一个地方,可是如果后来又回来了原始的居住地,是否对曾经居住过的暂时的家也有着思念呢?
恩恩前屋主的屋主,是个以色列人。他们当年曾经在恩恩的家里住过一段时间。几个孩子相继出生,在前院的水泥地上骑过脚踏车,在后院的草地上奔跑过,第一次种植和收获的经验就在那肥沃的土地上获得过。就象许许多多的老房子一样,它带着自己的故事和历史。
可惜他们后来劳燕分飞。母亲带着几个儿女回国,父亲也离开那盛满记忆的地方迁居别处。可是过了若干年后,母亲却依然无法忘却那当初被称作家的地方,她带着孩子们敲着门:我们可以进来看看当年住过的地方吗?
外墙的颜色已经由黄变为灰,啊啊,这么多新装修的地方,简直不相信一二十年间就可以有这样多的变化,可是这当年的睡房还是没有多少不同的,她转头问已经长大的儿子:还记得当年你的小床就摆在这里,你最爱在早上醒来的时候,自己玩上一会儿,才来叫醒妈妈吗?都忘记了吗?还记得一点点吗?
如果你也说梦话,可曾打量过那下意识里的呓语?那妩媚多姿的记忆,那无法逃避的沧桑,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记起,盘亘不去,一次次慢慢袭来,和着对无法返回的旧时光的留恋,在那微曦的辰光里,你又早早翻身而起,为着一天新的忙碌准备,洗漱的哗哗声,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伴随着妈妈一声声关爱的催促,孩子们大梦未醒的不耐,香味一次次撩拨着饥饿的肠胃,那是散不去的旧时光的样子,那是梦话里藏着的思念,而作为其中一个角色的你,可有勇气走过去,对着弥漫的回忆,用熟悉的话语,怯怯地问一声: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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