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第一天,因为出了两回小错,被在我对面做前一道工序的男士D看见,他毫不客气的厉声指出,虽然态度不好,但因为我的确出了错,所以还是很诚恳地虚心接受了。第二天后我就转到另一个离他比较远的工作台,基本就不和他打交道了,只是因为新的工作台比较大,所以他偶尔做大件时,会借用我的地方。 几天后便知道,D,这位肤色较深,估计是南美的人,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厂子里,算是在技术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即使是管工也要让他三分。
当然了,人一旦感觉自己有了分量,难免对人对事便有些拿捏起来,D也没有脱俗,对普通人,他严格要求,丝毫错误就厉声相斥,比管工还要严厉;对他喜欢的人,总是笑脸相迎,即使有些过失也可忽略不计。
和我同一天进厂的,还有一位同胞女士,叫琳,她年龄比我小几岁,不仅人长的漂亮,并且性情也比较活泼,所以很快就博得了D的好感,于是我们之间就享受到了不同的“待遇”,但基于对D的了解,我也就能够坦然处之了。
有一天,D到我的工作台来做一个大件,他一改常态,笑容满面地和我打招呼,并对我说:“You are my grand mom, right?”我愣住了,以为自己视觉听觉出了问题,只好给出了个疑问的目光。
于是,他好像立即明白了我的身体语言,干脆叫了声“Grand Ma”,这次,我虽然清楚了自己的视听没有问题,但却疑惑了,我什么时候认下的这个异国“孙子”? 据我判断,他绝对不是三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了,即使他的妈妈早婚早育到了接近吉利斯世界记录,充其量也就和我年龄相仿,怎么可能他的奶奶和我年龄相仿呢?那么他为什么这么喊我呢?难道我的面貌忽然变老了,看起来足以作他的奶奶?再仔细照照镜子,没有呀。而我和他之间也没有可能熟悉到可以以奶奶,孙子来开玩笑的地步,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但从他的“笑容”和口气中,可以感觉到,他的称呼绝对不是善意的玩笑,于是我决定对他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
接下来两天,他再见到我,恢复既往,我以为自己的沉默打消了他找我寻开心的念头。可我错了,第三天,他又故伎重演,我虽然依然以沉默相对,但他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并且声音越来越大,引的周围同事们侧目相看,于是我开始思索该如何阻止他的言行。 午饭时,我和几位同胞同事谈起此事,征求他们的意见。结果男同胞麦克给我们回忆起了一次他和D的较量,他说他刚刚到厂里时,虽然和D并不在一个部门,可每次他路过D的工作台,或者他们在厂里其他地方相遇时,D总是用语言挑衅他,开始他一直忍着,和我一样,以沉默作答,但D并没有因此知趣地主动停止,而是变本加厉。
终于有一次,麦克忍无可忍,同他严词相向,D可能根本没有想到,在他看起来这位个头比他矮小的怯弱的中国人居然还敢“反抗”他,于是顺手拿起一根棍子扔向麦克。而麦克也眼疾脚快,顺势往回一踢,因为所穿的安全鞋鞋头是钢制的,棍子在空中打了个转,向D飞奔而去,吓的D赶紧躲开了,张着大口,半天都没有闭上。 管工在楼上看到了一切,他保持了沉默,而旁边的其他中国同胞,则悄悄地向麦克竖起了大拇指。从那以后,D再也没敢对他无理。我们惊讶的问麦克,怎么动作那么准确?他说年轻时在国内学过一阵武术。
在大笑之后,我想,也许对于像D这样的人,你的沉默和忍让在他真的是怯懦的表现,所以麦克给他的教训是必要的,起码在很长一段时间他老实了许多,他不敢再欺负新来的中国男士,也许他以为中国男士都会些武功吧,因而把目标转向了女士。 我决定,如果他再次叫的话,我就这样回他:“你确定你想当我的孙子吗?要知道,在中国,如果人家叫你孙子,而你的年龄不适合做这个人的孙子,就是人家在骂你了。”
我并没有想要占他便宜的意思,只是希望他知趣而退。谁知当他再次喊我Grandma时,我在脑海中预想好了百遍的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我只好继续以沉默作答。 终于另一位女同胞淑忍不住了,她问了另一位和D关系不错的同事,到底原因何在?结果是D不知道在哪里听说我快60岁了,所以就叫我Grandma。闻言,我先是忍不住的大笑,因为我还根本没有迈进五十的门槛,怎么就奔“六”了?随后想起还有两位常常不礼貌待我的女同事,难道原因是同出一辙? 在淑告诉了他们所得到的信息是错误的后,不仅D不再叫我Grandma,另外两位同事也改变了以往对我的态度,证实了我的猜测。
于是我想,如果我真的是快60岁了,那么就理所应当地承受他们的不礼貌待遇吗?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因为老年人工作起来会动作慢而影响到工作进度所致吗?是怕老年人同他们抢了饭碗吗?难道他们都不会变老的吗?将来当别人同样对待他们时,回首往事,他们会做何感想?这到底是老年人的悲哀?还是社会的悲哀?幸运的是,他们是极少数人。
同时,我还是困惑,如果我真的是快60岁的人,怎样才能够做到有理,有利,有节地让他们停止不公平地对待我?毕竟我不可能像麦克那样与他们拳脚相向。
作者:枫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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