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狼老师吗?”!那一日,在儿子的校园里,一个高硕的背影,引起我低声的惊呼。
“是的。他去年就转来我校了。”大儿子却是不慌不忙地答。“真的!他教你什么课?”我紧张地问。
“那倒没有。他还没资格教天才班。不过就负责今年高班蓝球队的选拔。”儿子答得还是从容不迫。“那就好,那就好!”我深吸了一口气,难掩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场对话,发生在老大小学七年级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在孩子面前,流露对某位老师的否定之情。
儿子两年级时,才第一次入读家门口的公立学校。狼老师就是他的班主任。开学第一天,在学校的操场上,我远远地观察了他。个子奇高,一件银灰色的西服,很象 CEO的制服。皮肤似雪,白得透着寒意。头发很短,几乎光头。眼睛很小,长在那张凸凹度很大的脸上,不太和谐。
加拿大的学校,学年伊始的第一个月,有一个家长访校夜。那晚,我第一次听到了狼老师说话。音量闷又轻,和身高很不相称。用词简单,态度随便。说话不看人的眼睛,让人无端的生出疑心。
第一次和他单独对话,就要等到第一份成绩报告单出来后的家长约见上了。十分钟的会面,我大概只用了五分钟。因为我不问,他就不开腔,搞得好象要考我一样。
记得我问:孩子在学校朋友多吗?他答:“应该有吧。”孩子有什么强项吗?他想了一会儿,才说:“阅读。阅读能力是全班四强之一。”奇怪的是,停了一会儿,他补充道:“不过还不是二强之一。”
我颇感茫然,思了半响,也想不出他何出此言。后来我才知道,一个班,只有两个孩子去领一个关于阅读的奖,他那句没头没脑的话,才算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场谈话,没让我对他,对学校,对孩子增加多少了解,反倒给了我很强的挫败感。暗暗自责着:那些说英文的白人家长,一定不会象我一样木讷,愚钝,和老师对话,好象隔了座山一样。
第二次和他的对话,我是怎么也压不下对他的反感了。孩子班上有一个留级生,年龄大,块头也大。有一天,突然把课桌当武器,把一张桌子从另一头猛推过来,用桌角狠狠地扎儿子的肚子。晚上我发现了儿子身上的青紫,赶紧进行了一番谈心,儿子不光说了经过,还分析了那个大孩子欺负他的缘故,可能是因为有一回放学,他把那孩子用积雪设的路障一脚踢翻了。
我以为自己全面的了解了情况,就好心地向狼老师汇报,以为他会补充一点他掌握的资料。没想到他张嘴就来一句:“如果换成是我,辛苦设的路障被人踢了,我也一定会想法报复的。”
我呆立当场,半响无言以对。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老师啊!难道他喜欢宣传弱肉强食,以暴制暴?就算现实的世界里,这些是实情,可是你的职业是老师,你面对的是七岁的孩子。孩子跟你上课,很容易学习你的性格,那就惨了。
我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阵,等缓过劲来,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替儿子找间私校。当天的饭桌上,我的念头得到了孩子他爸的热烈赞同。
可我还没找好学校呢,有一天,我正在店里忙,手机突响,竟然是狼先生打来的!
开头他还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明打电话的原委,是因为听到儿子告诉同学他要转去私校就读了!我刚要检讨自己说话不小心,没正式定的事,就被小孩公布出去。电话那头已传来狼先生气急败坏地声音:“不要以为私校就一定比公校好!象你儿子这么聪明的小孩,假如去到一所规模不够的私校,会耽误他的一生!”
搞得我又是哑口无言,一时真无法判断他激动说话的原因。还好,他也没让我坠在云雾里太久,只听他话锋一转:“你知道教育局给我们公校的拨款,是按学生的数目来计算的吗?”C
我如梦初醒,这才明白他不顾一切,打电话给我的原因!一时间真让我分不清他是老师还是商人。
放下电话,我匆忙定下了一间私校。儿子第二天起,就再也没回过狼老师的课堂。直到儿子五年级,被检定为天才儿童,我们才又跨学区,回到了公立学校系统的天才班就读。
按理带孩子走之前,我会去学校打招呼。可我选择了一声不响地走人,因为我实在不想校长问我为何要中途突然转校。校长是一位很友好,很有经验,甚至于有一位 中国女婿的洋人,按我当时的心情,他问我的话,我相信自己无法控制对狼先生的微言。
事实上,也正是狼先生这通极不专业的电话,才让我下了转学的决心啊!我不想把这个对狼先生不利的声音带给学校,同时,我又一分钟也不愿他做儿子的老师。所以,我选择了毫无礼貌的离开。
多年之后,儿子在小区里遇到当年欺负他的留级生,两人自然交谈,做了朋友。那个孩子竟然问:“当年,你怎么就突然不来上学了呢?我还以为你被开除了呢!”
“开除”,这个刺耳的字眼,倒可能是狼先生换工作地点的原因呢。听说:这些年,狼先生在课堂上的表现受到很多家长的投诉,终于因为大家同住一小区,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事,很难处理,最后,他选择去别区工作。
对他来说,跑远一点,就解决了难题。对我来说,跑了一圈,又让他做回了我两个孩子的间接老师,心有不甘。
“妈,狼老师每次见到我,都喊我的名字,没话找话地和我聊天。这回高班的蓝球选拔,他还多给了我一次机会。虽然最后没选我,实在是因我技不如人啊。”大儿子费心地解释着,我感激地笑笑,心里打定主意:只要狼老师不替儿子们上课,我就当没发现他已转来本校。
在这样的心思下,我真的几年没在孩子的学校和狼先生照过面。老大上高中去了,只剩老二还和他同一学校。问起来时,老二也总说:“狼老师,他很好,很喜欢我呢。”,我也照旧不以为然。
直到前一排,小儿子年级出游回来那天,停车场挤满了接人的家长。我刚接过孩子的行李,就听小儿子冲前面的高大男人嚷:“狼先生,我应该问谁去取买给我妈的枫糖饼啊?”那男人应声转身,和我四目相对。
一刹那的停顿后,他的满眼,满脸立刻堆满了笑容,同时满嘴热情地向我问好。我看着他的眼睛,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看清他的目光,那里面分明写着:是的,我还记得,多年前,曾给你打过一个并不快乐电话。
看清了这层意思后,我顿感轻松。狼先生记得当年那个电话,今天对我特别尊重友好,对我的孩子真诚照顾,那就说明他今天的内心,已不象那个电话那么肤浅,草率了。看来这些年,他长进了不少,变得象个老师。
想通了这点后,我微笑地说了句:“你好!”就转身而去。心里明白,从今以后,我再也没必要跟儿子故意打听狼老师的行为了……(作者:五瓣丁香)
加拿大华人网 http://www.sinoc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