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加拿大:那个遮遮掩掩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2005年的时候，我在一次体检中查出了甲状腺上有一个直径约3厘米的囊肿，医生建议我手术切除。手术的过程紧张而又危险。手术后因为忙于工作，没有好好休息，再加上我自身也是疤痕体质。最后的结果就是我还不到30岁、还是爱美的年龄就在脖子上留了一条长达7厘米的伤疤。

　　为了不引起大家异样的目光，我从2005年开始就无论春夏秋冬，都穿高领的衣服、或者在脖子上围一条丝巾来遮挡。偶尔的情况下也会戴上一条珍珠项链来掩饰这条难看的伤疤。但是即便是这样，还是会被其他人发现。于是我就不得不学会如何来回答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

　　我记得有一次，跟一个不错的朋友吃饭，我那个朋友突然问我：“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说：“没有啊？都挺好的。”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你真的没有什么瞒着我的事情？”我很奇怪她为什么这么问，最后在我的追问下，她才告诉我，因为几次看到我脖子上若隐若现的伤疤，她以为我跟老公吵架了，闹自杀，所以才在脖子上勒出了那么大一条伤疤。搞得我哭笑不得，连忙澄清。

　　还有另外一次，邻居老奶奶跟我说：“深圳的治安真不好啊！”我说：“是啊，是挺不好的。”老奶奶看了看我，小声问：“你脖子上的伤疤是不是被人抢劫的时候，劫匪用刀子划的啊？”弄得我啼笑皆非，我跟老奶奶说：“如果真要是那样，恐怕我命都没咯……”

　　因为被各种各样的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猜忌着。我就特别怕别人看到我脖子上的伤疤。久而久之，原本自信的性格也变得有些多疑、甚至自卑了，只要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我，我马上就想：“他/她是不是看到我的伤疤了？”然后马上就会下意识地拿手去遮挡我的伤疤部位。我也曾经想过去做局部整容。但是整容的效果没有保障不说，而且有人告诉我，疤痕体质的人即便做掉了旧伤疤，也会有新的伤疤长出来。

　　带着这样的多疑和自卑，我来到了多伦多。开始了新的生活。有一次去参加政府资助的workshop，我无意中跟workshop的老师谈起了我这种经历。老师听了之后，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对我说：“你可以试着摘下你的围巾和项链，这里的人彼此之间都非常尊重，不会有人因为你的伤疤而另眼看待你的。”在她面前，我试着解开了脖子上的围巾，她眨着一双漂亮的蓝眼睛跟我说：“看！你还是那么美丽、迷人！”当时，我的心就被一种暖暖的感觉包围了。

　　的确，加拿大是这样一个国家，大家都彼此尊重，从不去试图打听别人的隐私。对于有缺陷（Visual Minority）的人，大家也都给予了极大的宽容、谅解和保护。我记得以前经常在士嘉堡坐21路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一个四肢残缺的小伙子，坐在轮椅上被一个漂亮姑娘推着来坐车。那个小伙子四肢中缺失了三肢，仅剩一个右臂是完好的。但是车上没有一个人用异样、奇怪、震惊的眼光看待这个小伙子，在这个小伙子的脸上，我也完全看不到任何自卑、难过、绝望……在他脸上，我经常看到的是灿烂的笑容和对生活的憧憬。在旁边照顾他的那位漂亮的女孩（我猜她应该是个义工）也跟这个小伙子有说有笑，看起来，他们就像是一对相识很久的好朋友。

　　还有一次，我们全家在一个华人餐厅吃饭的时候，我突然看到邻桌有一位女士，脸应该是遭受过严重的烧伤、或者是烫伤，整个面部都像是戴了一个面具那样生硬。而且在脸的边缘部分还横七竖八有很多细小的伤疤。因为怕对人不礼貌，我没有仔细看。但是这一瞥已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面容，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何等重要！我不知道这位女士过往遭受过什么样的创伤，让她原本姣好的面容彻底变了样。但是值得庆幸的是，无论是和这位女士同桌就餐的朋友，还是餐厅里其他的食客，竟没有一个人对这位女士行注目礼。对待这位面容“特别”的女士，大家都没有对她表示出任何“特别”的态度。

　　我是多么喜欢这种氛围啊！这是一个不分年龄、外貌、族裔的国家，这是一种人人都能品味平等的文化。不，我说错了，在这个国家、这种文化下，越是老人、残疾人、有缺陷的人……这种弱势群体，越是可以享受到更好的待遇。每个停车场上，最好的位置都是留给有残疾人许可证的车辆的；每个重要的景点，都必须有残疾人通道；每个卫生间，都会专门为残疾人设计出一个加大的隔断来……

　　许多新移民都知道，由政府资助的找工作workshop，一方面是帮助新移民改简历、提高面试技巧等，另一方面就是告诉你加拿大的工作文化等。我印象很深的一点就是，在加拿大找工作，简历上无需写上身高、年龄、性别、种族等私人信息。而我来加拿大之前，在中国的外资企业里面负责员工招聘。要是在国内找工作，不写上性别、年龄、民族等私人信息，简历跟本没人看。要是能够把身高、体重写上，再附上一张艺术照，那成功率就会高很多！前几日看报道，说一些女大学生为了增加毕业后找到好工作的几率，竟然别出心裁，不仅把自己的三围等私密信息写入简历，更在简历中附上一张风情万种、颇具诱惑性的照片，搞得求职似征婚，不伦不类！

　　而在加拿大，只要是具有同等的竞争力，则不论年龄、不论性别、不论种族、不论文化背景……所有的人都享有同等的被录用的权利。有一些企业，甚至还对员工的多样化做了详细规定，而且还会定期录用一些有缺陷（Visual Minority）的员工。同时政府也会给录用了有缺陷员工的企业给予一些税务优惠。

　　在这片土地上，我已经生活了2年，如果要说生活条件有多大改善，倒不见得。多伦多再繁荣，跟热闹的深圳还是没有办法比的。而且多伦多冗长的冬天，让已经过惯了南方生活的我觉得有些难熬。但是我仍然深深热爱这片土地上所散发出来的平等、自由的空气。虽然也许我们对生活有过些许不满，但是那些有缺陷的人们脸上所散发出来的自信、阳光，和对生活的期待，是真正能打动人们的心的。比起那些残障人士来说，我这条小小的伤疤，又何足挂齿呢？

　　前几日，我在超市里面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妇人。她修长的脖颈上，也赫然有那么一条长长的伤疤。但是她没有戴任何饰品来遮掩她。她的优雅、从容、魅力无不让我折服。回到家，我解下了脖子上遮挡伤疤的项链。对着镜子，我看了看自己，第一次觉得我的伤疤也不是那么难看了，它就像皮肤上的一块胎记、或者一个痦子一样稀松平常。打开首饰箱，我拿出了多年不敢佩戴的细细的白金项链，我告诉自己，那个遮遮掩掩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