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美好“家”“园”?我的理性解释,是有块土地在市政府合法注册着你的名字。感性解释,是这块土地上,有你炊烟袅袅的家,有你日夜牵挂的亲人,有“从此翻身作主人”的自豪。
2000年以前,我一家三口在国内时虽说其乐融融,却挤在18平米办公室改成的“周转房”里,比我现在的车库大一点。等不及画饼充饥的福利分房,一去他乡。几年后在加拿大,我却有了邓小平同志说的,“自己的土地”。但我们的土地不在大都市多伦多,却在远离多伦多几十公里的小镇,因为我和我先生都在这里找到了工作。
先说 “我的财产”的几个数据事实:
房子是买私售的,叫价$125,000,以$115,000成交。
十一万五,能买什么样的房子?是靠近主要交通干道,三教九流云集的Downtown,还是又老又小,无院无树无草坪的“三无之家”?
房子是半独立平房(Semi-Bungalow),这是先考虑钱袋,再考虑老人孩子不用爬楼梯,搜索了近百个房子的目标房。购房文件上写着:地皮(lot)长乘宽113X26英尺(34.5X7.85米),占地面积2938平方英尺(265平方米)。自己丈量“使用面积”,1100平方英尺(100平方米)。三卧室,地下室未完成装修。
房前有一棵长了25年的大松树,私密性很好,却挡住了朝西的阳光,有人说风水不好,挡了财路。但是我知道,房前就是一座金矿,我也不会发财的。
房子坐落在月牙形街(Crescent)上,前后左右是居民区。我曾在装窗帘时观察,三小时内,只有三辆车经过。离灯红酒绿的地方交通方便,但是,除了邮递员,外人轻易不到这里来。
带篱笆的后院里,有一棵李子树,两棵柏树,两棵丁香,几株芍药,前后共十九株前人栽下的草木本植物。
刚过去的收获季节,计数中国黄瓜边摘边吃共150根,本地西红柿50个,中国冬瓜两个共60磅,葵花籽两盘,毛豆一小把,苦瓜一个,韭菜还在地里蔫蔫地长着。
房子周围没有高压线铁路。200米之内的学校,近年的全省三六年级考试EQAO排名在120名左右,算是不错,但为了学校租住别人地下室的事,闻所未闻。
邻居有花匠,小业主,工厂工人,退休老人,多是“笑意写在脸上”的居家市民。
工程出身的我喜欢用数字表达感情。这样的房子,三口人住着不大,六口人住着不挤,到哪个年代都算不上豪宅。但是,有谁不喜爱吗?
房子的地点,在大城市的很多同志们不知道的,去往尼亚加拉瀑布的路上必经的小城。
我能像打扮小姑娘一样装饰各个房间,能吃上自己种的黄瓜西红柿。看自己铺的地毯自己刷的墙,看一岁一枯荣的叶出叶落,心情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渐渐长大。尽管这块给了我新鲜蔬菜的土地,大半身家实际仍在银行里,要我辛苦挣钱去“赎”。而名义上,这个财产,是我现在唯一的资本。
住在“水深火热”的高楼大厦时,我不用除草,铲雪,剪树枝,垃圾分类。现在,我知道了什么叫“良莠不齐”和 “斩草除根”,体会了“汗滴禾下土”时的腰酸腿痛,看到了 “斗转星移”的自然魅力,更明白了,这块土地,不仅是我的家,更是小鸟松鼠浣熊臭鼬各种生灵的家。
种地,是我全家人都爱掺合的。大女儿喜欢松土播种摘果子,小女儿最爱拿个小水壶浇水。丈夫今年亲自间苗搭架子的黄瓜大丰收,让他念叨,对人对事,如果像对土地一样的实实在在投入心血,是一定会得到报答的。养孩子就像种菜一样,发现好的苗头及时鼓励,对坏习惯要像对蒲公英一样,掐灭在黄花状态。
我去过一个朋友的朋友家,他刷过盘子,搬过钢窗,经过二十多年的不易,现在住在百万元的大房子里,房外矗立着中国姓的牌子。房里的家具电器摆设,和杂志上的照片差不多。百万房主还说我们幸运,这么快就脱贫了,以后更会前途无量。我说,有量,我能清楚地看到,我六十五岁退休前,可能还住在这个“草原上的小屋”里。
我骄傲的是,我家的菜地,比百万豪宅的菜地强多了。
家和万事兴。北京上海的白领金领,看到我这没有保安的小木头房也许会笑掉大牙。而埃塞俄比亚的皇帝,肯定过得是三宫六院的滋润日子。看一个国家的好赖,不能光看牛奶上面的那层奶油。如果广大劳动人民都有了家,心平气和地过日子,这个国家才是公认的好地方。
每当加拿大国歌响在耳畔,我就要品一下:Our home and native land。加拿大,不是“外国”,没有人敢把我们从这块土地上赶走,加拿大是来自五洲四海的人们,又一个为之奋斗的美好家园,是我们后代的又一支根。
什么时候,你决定这块土地上老去时,你就不只是护照上的加拿大人了。
对于房子,感慨最多,写得最少。原因无他,人在抱怨时爱哇啦哇啦说话,没事儿觉着自己挺幸福时,爱偷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