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让我选择回家

　　徐一鸣是开铲车的司机，他来报社还有一个目的，想知道灾区需不需要开铲车的司机，如果需要，他可以去做志愿者。他说在1993年，自己的家乡咸宁也发生过一次地震，那次地震发生时自己不在家乡，目的是为了躲避濒临失败的婚姻。但地震后，他选择回家和亲人在一起。

　　大我两岁的老婆

　　把我管得很死

　　21岁的时候我和大多数农村人一样，在媒人的说合下很快结婚。婚前我只见过新娘三次，她叫田芳，是我们旁边一个乡的人，比我大两岁，在我们那里算是老姑娘了。

　　我家里条件不好，全家靠种田为生，我妈有严重的关节炎基本干不了活。田芳家父亲很早过世，她是长女，养家重担一肩挑。我不大喜欢田芳，她长得不漂亮，年纪比我大，婚前仅有的三次见面中，她每次都是念叨家里的生计问题，搞得我也很有压力。但我家人都劝我，说我是家里的长子，应该快找个女人来操持这个家。

　　1991年我和田芳结婚了。婚前，我一直在咸宁市打工，几乎什么工作都做过。从最先的搬砖扛瓦，到后来去学理发，学修电器。我们村里的人说我心思活络是个发财的料，我自己也一直做着发财梦。婚前，我和几个打工的朋友凑钱开了个电器修理店，由于手艺一般，再加上店铺的地点选择不当，没有什么流动资金，店铺很快倒闭，打工攒下的那点钱一下就没有了，无奈之下我只能回到家里务农。

　　婚后田芳把家里操持得很好，每天我们都有香喷喷的饭菜吃，一有空她还会帮着去干农活，手脚比我还利索。看着家里井井有条，农活也有人做，我就想回城里打工。可田芳却不同意，她说我连要去城里做什么都不知道，就随便跑去，这样不好。而且家里现在也没有余钱拿出来，我要去城里如果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作，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在她的大道理和威胁下，我继续留在了家里。

　　为了逃避

　　我跑到广东打工

　　很快农闲期到了，我又提出要去城里，可这时田芳怀孕了，反应特别大，我走不开。在家呆着的时候，我就和村里的人打麻将，刚开始输少赢多，我胆子大了，慢慢开始打得大了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写欠条，是欠了两百块，这钱在当时也算不少了。和所有赌徒一样我坚信能翻本，但结果输得越来越多。

　　等债主拿着借条上门闹的时候，田芳挺着个大肚子回娘家，拿了当时我家给的礼金来帮我还债。还完债田芳说家里的钱现在要归她管，我想花钱要经过她。因为我理亏，不得不答应了她的要求。

　　田芳管钱后，我们开始经常吵架。我想花每一分钱她都像问贼一样问得很详细，我真的不知道她的算数学得这么好，精确到小数点以后。她管我管得死，我越看她越不顺眼，到后来我能为饭煮得太硬这点小事摔碗。每次我发脾气，她就不理我，冷战能持续一周甚至是更长时间。

　　1992年夏天，我们的儿子出世了。田芳跟我说，如果我真想去城里打工她支持，不过条件是要学一门手艺才行。我结合过去的打工经历比较了一下，决定去学开铲车。不回家的日子我感觉轻松多了。有时不免恨恨地想，自己怎么就娶了个这么厉害的老婆。

　　1993年初，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买了铲车，说在深圳接到活做，问我想不想去那里工作，收入高很多。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田芳不同意我去，她怕我去深圳没人管学坏，我说她不把我当老公看，我们大吵一架。吵到后来她说我要去的话就离婚，她一个人带孩子过。我说离婚就离婚，谁怕谁。

　　最后我的父母站出来劝了我们，为了不让老人伤心，离婚这个事情我们没敢再提。最后田芳妥协了，说我出门以后要把打工的一半收入寄回来。

　　地震时她在家

　　为我照顾亲人

　　1993年过完年我就去了深圳。当时不像现在人人有手机，家家有电话，和家里联系主要是靠通信。田芬只有小学文化程度，写信给我也就那么干巴巴短短几句话，而我根本懒得跟她回信，有一次回信还说叫她少写信，免得浪费邮票钱。

　　1993年的7月底，有一天一个老乡接到家里来的电话，说是我们那里地震了。当时我就傻了，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可能因为那次地震不像这次汶川地震那么严重，那时的资讯也不如现在发达，电视和收音机里的信息并不多，但听老乡带来的消息，我们那里还是垮了几栋房子。我这才发现村里惟一一台电话的号码我都不记得，不能打电话回家问问，写信又太慢了。

　　在深圳我寝食难安，非常惦记家人，当然家人里面也包括田芳，终于我买了回家的车票。一到咸宁城里，发现情况果然糟糕，大家连烧火做饭都不敢回家，都吃着火腿肠和方便面。好不容易买到一张回乡的车票(当时敢营运的车已经不多了)，到了村里发现是有一些垮塌的房屋，地上也有裂缝。这让我越发心急如焚。

　　终于到家了，还好，我的父母、弟弟、儿子都在，塑料棚子下搁着竹床，他们都平安，当时还很平静，说只当是夏天出来乘凉。没有看到田芳，我忙问弟弟，他说嫂子回家做饭了。正说着田芳端着饭来了。她一看到我就说：这个时候你回来干吗？我找人带信去深圳，叫你不要回，我们都没有事的。这个女人，这种时候都不感动一下，又来训斥我。但这时她的训斥我一点都不反感，反而听了心里热乎乎的。

　　傍晚时分刮起了大风，村里人说可能又要震了。我叫田芳不要回去做饭，她说不做饭吃什么，大人能饿，小孩不能饿，饿病了更糟糕。就算吃方便面，她也得回去烧热水。去做饭前，她把我拉到一边给我一个存折，说是家里的积蓄，我回来她就放心交给我了。我打开存折一看，里面有三千多块。这三千块肯定是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她要我节俭，其实也是为了大家庭。

　　那天我和田芳又吵架了，是我要陪她去做饭，她不让。这次争吵我赢了。那天我帮她烧火，她做饭，看她手脚麻利在灶台附近转悠，我庆幸娶了一个这么好的老婆，也庆幸我当时没有一时冲动去离婚。

　　当天晚上，我和田芳一起把饭端出去，我妈也很高兴，说大儿子终于懂事了。后来弟弟告诉我，那天地震是嫂子最先一个把我妈背出去的，他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都没有嫂子动作快。后来在外面住的几晚，也是嫂子彻夜守着。出来搭棚子的塑料布当时很紧俏，是嫂子一个人骑自行车到镇上，到处求人才弄回十几米，让老人和孩子不至于淋雨。

　　回家后

　　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

　　那次地震的余波一直到九月才慢慢平息下来。我们搬回家住的时候，田芳问我什么时候出发去深圳。一直盼望离开家，离开她的我，第一次对离家有了犹豫。我问田芳的意见，她说随我。她说地震时看到冒着危险回来的我时，觉得我应该是懂事了，不需要她再操心了。

　　最后我们商量了一下，深圳的收入比家里高很多，等我再打两年工，攒点钱就可以回家做点小本生意了。去了深圳，我和田芳的通信也密切起来。我还开始教她识字。在深圳这个灯红酒绿的地方，我也面临诱惑，但一想到田芳那天在灶台边做饭的样子，我就能自动拒绝那些诱惑。

　　1998年，我回家后田芳拿出存折给我，里面有八万块钱，我们一商量，借了点钱买了一台铲车。这时儿子已经上学了，而弟弟也娶了媳妇，田芳开始跟着我到处接工程，照顾我的生活，还帮我算账。现在我家已经在镇上盖了房子，生活越过越好，我想这里有田芳一大半的功劳。如果没有十五年前的那场地震，如果当时我没有回家，我想我永远也不会真正认识田芳，也许会错过这样一个好女人。

　　现在汶川大地震，同样让我们看到了很多真善美，所以没有什么好怕的，大家一起坚持，经过了灾难的磨炼，生活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