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间:2007年2月12日
采访人:记者焦素芳
倾诉人:丁丹 女 36岁
我是丁丹,一个36岁的单身妈妈。和女儿相依为命的日子已经过了18年。
女儿曾在3岁的时候问我,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而她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18年前的那个黑影,在夺去我童贞的时候,也将我一生的幸福毁得七零八落。可我,竟不知道那个黑影是谁。
大风夜的黑影
我的老家在南阳。小时候家境虽不太好,但因为有了美丽贤惠的妈妈,我13岁以前的记忆,还是轻松快乐的。13岁那年,母亲撇下我和弟弟撒手人寰,我头上那片祥和的天一下子塌了。
除了农忙时节,游手好闲的父亲常常不知去向。我做饭、喂鸡,去自留地送粪,种菜,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
这样勉强读完了高中,我到裁剪学校学会了裁剪,在家乡的小镇上开了家裁缝铺。>>>被他骗走了我们三姐妹的清白
那年我已经18岁了。苦水里泡大的我,却出落得修长美丽。在好心人的介绍下,我定亲了。男方是附近一户很殷实的人家。
小伙子我也见过,他很喜欢我。我每天守着自己的小店,开心地忙着,只等着过两年出嫁。
可我的人生却在一个夜晚彻底改变了。冬天的夜来得早。那天晚上刮起了好大的风,我跟往常一样关了店门,早早睡下了。
半夜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撬开。一个黑影扑到我的身上,捂住了我的嘴。我大睁着眼睛挣扎着,踢打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黑影消失在大风里。我躲在床角,泪水打湿了棉被。外面的风声带着哨音,像哭声一样凄厉。这暗沉沉的夜,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熟睡,只剩下了孤零零的我。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报案吗?传出去只会名声扫地,婆家一定会退亲的。那样的话,我连最后的一点幸福都没有了。
我对自己说,算了,就当做是一场噩梦吧,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只要我不说,一切还跟以前一样。
可我不知道,有了那个夜晚,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没多久,我竟发觉自己怀孕了。上世纪80年代的农村,根本没有个体诊所,做人工流产需要证明,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结婚这一条路可以救我。
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我跟男朋友提出结婚,他高兴极了。因为年龄不够,我们领不上结婚证。可婆家照旧大摆宴席,为我们举行了热闹的结婚典礼。
婚后,我挑水,做饭,去田里割麦,故意拣重活儿干,我只想累掉肚子里的胎儿。可那个小生命依然在我肚子里顽强地生长着。
我来到村里的沟渠边,我不停地蹦跳着。突然胎儿在我的肚子里动了一下,我愣住了。我看着我的肚子,胎儿接着又动了一下。
那么温柔,却那样牵肠挂肚。我的泪突然掉了下来。不管怎样,这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孩子,你是在肚子里跟妈妈祈求吗?
看着丈夫等着做父亲的一脸幸福的模样,我想说出实情。可是,几次话到嘴边,我又咽了下去。我真的没有勇气破坏这短暂的幸福。
结婚七个月的时候,女儿呱呱坠地了。一向视我如珍宝的丈夫一拳打在我的脸上,拂袖而去。我的一颗牙齿被打落了。我噙着满嘴的血,泪流满面。我想我是个有罪的人,就让我死了吧。
我穿上衣服准备出门,是女儿的哭声拽住了我。看我走近床边,才几天大的女儿竟止住了哭声,睁着一双湿润的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
我抱着女儿,泣不成声。是的,孩子是无辜的,我怎么折腾都折腾不掉这个孩子,也许这就是天意,一切命该如此。孩子,既然天意如此,无论多难,妈妈也要把你养大。
我在泪水中度过了做母亲的第一个月。孩子满月后,我带着孩子到了镇上继续开店。我只想通过努力挣钱,来祈求丈夫的宽恕。
丈夫的脾气越来越坏了。常常半夜回来摔盆打碗,有时还夜不归宿。我知道这全是我的错。如果打骂可以平息他心中的怒火,我愿意让他狠狠地打我。
可是,他竟要以200元钱卖掉女儿。我说,她也是一条命啊。我抱给他看,我说:她多可爱啊,你看,你看,她都会对你笑了。
丈夫说:你知道不知道我一看见她就觉得恶心!他吼着把我和女儿推倒在地,摔门而去。
女儿半岁的时候,丈夫告诉我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现在女方已经怀孕了。他希望我离开。我平静地答应了。
好在我俩一直没办结婚手续,分手并不麻烦。就这样我成了一个未婚妈妈,带着一个没有父亲的女儿离开了这个曾给过我短暂温暖的家。
他现在有个可爱的儿子,一家人过得很幸福。我不怪他,也能理解他。他不是一个坏人,即使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也努力保护了我的声誉。
我想,如果没有那个黑影,我跟他,或许会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
打开的另一扇窗
1993年,我带着女儿到郑州投靠做生意的同学,她帮我在苑陵商场租了个摊位卖小商品。生意应该还算不错。
可因为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人,有时候难免受到别人的刁难。这时候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离异的男子。我想,只要他对我的女儿好,我就知足了。
真正朝夕相处了,我才发现他是个脾气暴躁的男人。他居然因为嫌女儿唱歌吵他睡觉,抓起床头的收音机就砸向女儿。
他说:你这个杂种,唱什么唱啊!收音机摔碎了,我抱着哇哇大哭的女儿,心也快碎了。
我想,我带着女儿来郑州,就是想给她一个健康安宁的环境,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如果还让女儿过着被歧视打骂的生活,我又何苦背井离乡来到郑州?
如果我的婚姻一定要以女儿的不幸为代价,这样的婚姻,我宁可不要。
为了摆脱他,我忍痛转让了生意不错的摊位,搬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区。房东听了我的口音,问我是哪里人,一番问答后才知道,房东竟是我母亲的表弟,因为母亲早逝,亲戚十几年都没有来往。
现在我住在舅舅的房子里,舅舅只象征性地收很少的房租。我和女儿总算安定下来了。
上帝是公平的。在他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必然为你打开另一扇窗。女儿今年18岁了。她高高的个子,眉清目秀,简直就是我的翻版。
最难得的是,她很阳光。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时,她没有怨恨。她说:妈妈,我感谢您给了我生命,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我以后一定要孝顺您。
我现在在一家午托部做老师,收入不多。女儿的同学,穿名牌衣服的比比皆是。但懂事的她从没有跟我要求过一次。
她穿着亲戚给的旧衣服,不适合的衣服我会帮她改一下。女儿的好多同学家里很有钱,可女儿一点也不攀比,也不嫉妒别人。她说: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我很幸福。
女儿性格开朗,爱说爱笑,跟老师和同学都处得很好,一点也不像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这让我很欣慰。
如果说多年前的夜晚是上帝对我关上的一扇门,那么我懂事美丽的女儿,就是上帝给我打开的另一扇窗,他让我透过这扇窗,看见这世界,还是那么好。
我不想一直孤单
这么多年,我跟女儿从没有分过床。2004年,女儿上了高中,学业一天天加重。特别是到了高三,几乎每天都要学习到深夜。
她怕影响我休息,搬到了另一间小屋睡。看着那空出来的半张床,我忽然觉得有些孤单。我知道我的女儿已经长大了,早晚有一天,她会离巢高飞。难道我就要一个人,在这小屋里寂寞终老吗?
女儿看出了我的心思。她在报纸上看到郑州有家义务红娘联合会,每月举办一次大型相亲会,就鼓励我报名参加。
我在相亲会上遇到了苏。那天的相亲会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苏1.8米高的个子特别显眼。
我远远地看着这个温和的男人,心想,他应该是我在上帝面前求来的最佳人选。因为我1.72米的身高,总是会让别的男人望而却步。
果然,苏向我走来了。我的心突然有点紧张,这么多年心如止水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苏是一名教师,离异,刚50岁,很温和的男人。那天我俩一见如故,谈得很投机。临走的时候,我们留了联系方式。
中年人的爱情,也许就像着了火的老房子,迅猛而热烈。接下来的日子,他每天接我下班,陪我值班。
我的同事都夸他人不错,为我感到高兴。他说:我们过了年就去结婚吧,我有一个儿子,你有一个女儿,我们结合就是儿女双全了。
听着他动人的情话,我就像坐在旋转的木马上,幸福得都快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元旦放假,苏上大学的儿子从外地回来。苏告诉我他得陪儿子去看看前妻。我说这是人之常情,你去吧。顺便告诉她咱们要结婚的消息。他说好。
我在家里等着苏。可我等来的却是苏前妻的短信。她说:我当初离婚是赌气,现在经过长时间的冷静,我后悔了,你让我们一家团圆吧。
我打电话给苏。苏半天没说话,最后他哭了。他说:丁丹,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人。漂亮,贤惠,善良。是我配不上你。我的前妻她一直在寻死觅活。对不起,丁丹。
我在伤感中打开了女儿的随身听。
我听到了刘若英的歌:当孤单成为一种习惯,习惯到已经不再去想怎么办。就算心烦意乱,就算没人做伴,自由和落寞之间怎么换算。我独自走在街上,看着天空找不到答案……
我想,是的,我也不想一直孤单,我也很想找到答案。可我的归宿和答案,又在哪里呢?